從清退研究生看一所大學里的榮華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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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手記

看到華中科技大學清退307名研究生的新聞后，我并不清楚其中的玄機，但憑經驗，強烈感覺里面有文章可做。

出發時，已是9月8日，這一事件的報道已很多，部門主編一度擔心很難再有更好的角度和挖掘的空間。我，當時也沒太多把握，甚至動搖過，準備放棄這個選題。

反復查閱已有的信息，終于在9月7日新華社湖北分社記者廖君的報道里找到些許信心。

廖君的文章里，給出了這樣一個信息：此次擬清退的307名碩士生、博士生，都是超過最長學習年限仍未完成學業的。擬清退的博士生中有自籌、非定向、定向、委托培養等多類學生，其中定向和委培的占73%。擬清退的碩士生中50%是定向、委托培養學生。

我的第一反應是，校方公布這樣一組數據，顯然是有用意的。這些人，一定有特殊的身份和背景，不然不值得特別強調他們的比例。

到武漢后的第一個電話，打給了華中科技大學一位教授，重點請教定向和委培的學生是些什么人？他告訴我，有兩大類：第一類是高校老師，最主要的是第二類———政府官員和企業老板。

這個電話，讓我堅定了有繼續報道的價值和空間。

報道里，我提到了荊州市政法委書記張其寬，他是我發現的第一個官員。清退名單里，他列在奧運冠軍楊威之前。看到這個名字的那一瞬間，我很好奇，張其寬是誰呢，與楊威排在一起？將“張其寬”三個字輸入百度，答案出現：張其寬，荊州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

此張其寬，是不是名單中的張其寬呢？我很快通過朋友找到了張其寬的手機號碼，并電話了他。電話里，他向我證實名單中的張其寬就是他本人，并強調自己太忙，是主動放棄繼續讀博士的，與學校無關。

就是用這個笨辦法，我挑選了幾個不易同名的名字，比如何慕彥、陳華奮，很快發現他們分別是原武鋼實業公司宣傳部長和武漢東湖新技術開發區經濟發展局局長。

通過朋友，我相繼獲得兩人的電話，并一一通話證實，名單中的就是他們。

其實我用這個辦法，還查了多個看起來不太容易重名的名字。隨后的采訪中，華中科技大學多個教授和學院負責人也證實，不少官員和企業高管在該校曾經讀過或者正在讀碩士和博士。

證實了大量官員涌入學校后，第二步就是要弄清楚他們是通過什么渠道進入高校的。

采訪中，得到了多位華中科技大學教授的幫助，他們身在其中，清楚政策也清楚潛規則。教授們的幫助，讓我逐漸清晰了單考制度逐漸變味被部分官員借用謀取文憑的現實。而博士招生，校方的自主權更大，也更混亂。

利益交換背后的教育腐敗，讓一些高校教授不能容忍，良知讓他們站出來告訴我他們所知道的事實和真相。其中一位教授表達自己的痛心之后也提醒我，在全國高校普遍存在這些問題時，只有華中科技大學敢于站出來公布這些人的名單并表示要清退，這是值得肯定的，這是向權貴、富人、明星說不。

我一直是一個不太重視細節的人。但這一次，很自得發現了一個細節：華中科技大學管理學院四樓大廳里，一個精美的屏風上，牡丹怒放。花上繡著四個鮮紅的字：榮華富貴。

在堂堂的高等學府里，看到“榮華富貴”這四個字被擺在顯著位置，真是讓人百感交集。